普洱杂志:人行草木间,山水归一壶
2022-12-19 23:28:36   作者:三胡   来源:普洱杂志    浏览:

我拿出艾肯寄来的景迈春茶,一人独饮,慢慢细品。景迈特有的蜜韵兰香除了带来身体的愉悦感外,境由心生,似乎云卷云舒的意态,亦漫随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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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劳、疾病、钢铁森林的压迫感,让我们更加向往泥土芬芳、清风袭人的森林和旷野。

此时,我想起了景迈山,它带着传统气息的优雅呼吸,千百年中承载着万亩古茶林、古老村寨,更有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模样。也许你已经无数次来往过这里,也许你还从未抵达,也许你心向往着每日品饮着景迈山的春茶……不妨让我们跟随一位“游荡者”的记叙,再度体会景迈山,它如何承载时间,它如何疗愈人心。

悠悠古道,可追其情

接我上山的艾肯来自翁哇寨,是寨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如今回乡做茶,过得有声有色。我便在艾肯居舍和客栈一体的家里租房安顿下来。第一件事是在露台把吊床牵起来。突然想起,好多年没看过日出了。

山上的第一夜彻夜难眠,星辰的忧愁写在醉鬼的字里行间。虽然当天再没有入睡,然而也不如何困倦。手上无事可为,心里也便得到了平静安宁。

东方渐白,日出之前的天空深紫、靛青、水墨……各色云彩似乎经过渲染,不断出现转瞬即逝的变换,许多色彩此前从未见过。山深处的鸟语、虫鸣,似乎是一阵由简而繁的奏鸣,大山醒了。即便是躺在吊床之上,陷入一阵昏睡,我依然觉得某种未有过的能量在体内,随着大地一起复苏。然而,日出并非所期待的那种喷薄而出的壮美,四处蒸腾的云海如同怒潮一般席卷而上,把初升的日头遮没起来,天光云影于山间徘徊,极尽变换。很奇怪,看起来像身处海底,而天空就像海平面般,不断交替着波光云影。枝头的鸟鸣声、晨风的气息不断成为一次次涌动的浪潮,彻头彻尾地浇灌着自己的眼耳鼻舌身,直至心底深处。看景迈云卷云舒,千房万舍,鼓舞着一种富足之美。但人们在这山间一路走过的曲折路途,处处留下的痕迹,挥之不去的背影却比这更耐人寻味。一户户大山的子民们由屋内走出,行走在山道上,有的扛着农具,有的牵着牛羊,新生一般开始一天的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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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的几天,我四处悠游,不过,和当地的土著居民们不一样的是,身为游客,有朝一日终会作别此间的一切,云彩、夕照、乡间的炊烟;大地万木,终会在身后消散。因此,我按事先规划的路线开始了解这座古老的茶山。景迈各族先民世居于此,与民生息息相关的茶树,渐勃然繁衍至今,自林而园,自园而丘,自丘而莽,遂成山林,千余年来,他们靠山而居,茶叶形成为生计、狩耕、农商文明的重要作物。

恢恢古道,不复旧观,然悠悠之思,可追其情。茶山行路,驻马停车,行走,是脚步踏入土地,也是心灵扑向自然。

春行景迈,山光鸟语,顿觉神气一清。沿山麓弹石道盘亘而上,初晨春日东升,霞光映照,触目皆绿,入眼即翠。远观大金塔正有人在茶祖庙祭祀,一众茶友,精神昂扬,欣采欣然,陆续入场,依次而行,接受众僧洒水赐福,并徐徐绕行佛像金身,虔诚进香。

沿着一条布满青苔的蜿蜒小道往山顶进发,茶中行走是最愉悦的旅途,眼接绿映,鼻闻茶香,身周是古茶园,连绵不绝的古茶林根深叶茂,盘曲其间,虽饱受去年春旱之害,但仍不减茁壮而苗的倔强,亦不稍减其野蛮生长的虬健。

千里快哉景迈风

行茶路,不言苦。偶有早行人从山间下来,有的萝筐内装满新摘的茶叶,有的肩担山间拾取的柴薪。我只随身带了一瓶矿泉水,再无别的累身之物。口渴的时候,便像当地的茶农一样,摘两片鲜叶入口咀嚼,味道并不是一开始就清甜的,而是微觉苦涩,但同时带有丝丝花蜜香甜,随后吐出茶渣,喝一两口清水,口腔内便迎来阵阵甘甜的愉悦,反复回味。中途行经的古冢,便是相传的公主坟了,芳草萋萋,并没有碑文,要不是当地的山民事先指点,定看不出此地是昔日埋香之所。一路之上多见难以合抱的参天古木,天空在枝杈间时隐时现。虽是艳阳当头,却觉一体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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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行至岩冷山顶祭祀台,适逢当地茶祖祭祀活动,远远听闻长老虔敬悠远的祈语,不觉放慢脚步。在许多人心中,茶具灵性,而古茶树年幼者逾百龄,年长者达数百岁,远过于人类的平均寿命,高山仰止,长者为尊,面对茶树,本该一片虔诚。祈语渐飘散入茶祖树身周,随风遁入山林,我兀自不舍离去。

午后,一路参观“长寿村”千年古寨糯岗,青石小道,蜿蜒于斗室之处,盘旋于瓦舍之间,山地傣族民居独具特色。适逢茶农人家,春茶新焙,一饮之而解渴,再饮之而消暑,再满饮之而稍慰一路风尘。

山间的主干道都是宽阔的弹石路面,行程有些漫长,不时骑着电瓶车的茶农会好心搭载,一路深入大平掌,连绵的茶树逐渐成为这片区域的主导植物,步入其中,时见采茶的人们出没林间,因此虽是一人的旅行,却好像和许多人结伴同游一般,不时还可见到组团而来的大型茶山游学团队,呼喝着从深林深处走出。由于特意没携带相机,反而有助于细微的观察,茶树身上苔痕斑斑,看得深入的话,偶尔可见隐藏在叶脉间的螃蟹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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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掌万亩古茶园是一处十分开阔之地,处于海拔1500米处。大平掌古茶林是景迈行政村最具代表性的古茶林片区之一,反映出茶文化、民族文化对茶林景观的影响和塑造。

白日在茶树间转悠,有时候,就如同身在一众长辈之中,怀着虔敬之情,聆听他们古老的诉说,似乎还可感受到他们在谆谆教导。即便草木无言,就如同当地人一般,久而久之,却树立了对山、树的敬畏之情,开始感恩于大地的馈赠,并供奉他们。

晚间的景迈山掩映在星群的环拱之中,劳作一天的人们聚首一堂,喝着某一年月的茶,回首那些年月的古老旧事,艾肯带着我去到阿百腊,这是芒景老书记南康开设的客栈。书记是个健谈的人,他慢条斯理地在火塘烧沸一壶滚水,取过一个瓢状器物,投入茶叶,置于火上烘烤,待到茶香四溢,倒入沸水,便是当地人惯喝的烤茶了。书记用鼓励的眼神,以粗陶碗盛了递过来。入口带有种烟火味,入肚后十分舒畅,解乏除闷之余,山野气韵由杯盏散逸开来,渐满室皆生春色,尽消一日之倦态。口腔内的滋味久而弥香,山上的空气和山上的茶一样,呼吸之间,清甜爽身。山上的年月在书记口中也是这般余韵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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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上的日子也结交了好些爽朗的朋友,他们说起早年的日子,就像讲述姥姥的故事一般。那时的时光悠远而漫长,每天早上除了被满山幽鸣的鸟语声唤醒外,还夹杂着吊脚楼下面的鸡鸣和家养猪仔的拱食声,好多年来,人们就是在这样混杂着奇异花香和粪臭的早晨里醒过来。他们以前一直靠火把、煤油、拖拉机头、小型发电机供给照明挑拣茶叶呢。

山上光阴浅窄,一个人的时候,我常扪心自问,景迈山,或可说人们心之所向的某一座茶山,对于自身的意义为何?茶山里的一草一木,就像附着于切身的物事一般,自己的喜乐忧惧,与之相与关联。这和都市森林的子民们不大一样,不论作何营生,总难免碌碌于外。但对自己而言,此后余生,虽无暇时时处处,作长饮之欢,也还可携一缕景迈风骨,穿梭于攘攘闹市,寄身于青青客舍。茶者,以清心可矣。佛家云:应无所住而生心。心无所住,皆因心有所往。而看山归来,所有那些烙印了民族印记的山神庙宇,皆常驻心间,那一缕茶香却有穿透都市丛林的魔力。关于都市的寓言,也因而有了谜底。在思绪中风吹不到的那一隅,采茶郞的歌声依旧时时萦绕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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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艾肯寄来的景迈春茶,一人独饮,慢慢细品。景迈特有的蜜韵兰香除了带来身体的愉悦感外,境由心生,似乎云卷云舒的意态,亦漫随天外。月亮悄悄的升起来,窗外天淡如水,星斗四垂。我不再询问——春天在哪里。

本文节选自《人行草木间,山水归一壶》

作者丨三胡

原文刊载《普洱》杂志2021年3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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