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洱杂志：小河淌水的地方——密祉
2023-02-18 19:55:40   作者：三胡   来源：普洱杂志    浏览：

大理弥渡密祉古镇西拱太极，南驰天马，正坐落于太极山山麓。每于上元时节，灯火繁盛。当文盛街北口处的魁阁，独立小楼，凭窗而眺，一夜鱼龙北走文胜，可俯临密祉坝，见东边村落依依墟里，阁楼四围竹桃柳桂，尚未新绿。

花瓶灯、日月灯、莲花灯、彩船灯、渔灯……似乎赶早，耐不得东风解冻，万木回春，一夜之间竞相绽放，似吹落，星如雨。密祉元宵灯会，自唐初以来，传承近1400年，每年正月十五节间，双狮起舞、凤引麒麟……密祉大寺前汇集起8万多人的观灯大潮，依稀正如宋时辛稼轩笔下元夕的盛况，可说是国内现存规模最大的原生态花灯灯会。

自太极山涓涓而出的桂花箐溪流是小河淌水的发源地。青青水草两头隔，灯月交映下，自古至今，一直流进了歌唱者的心间，被谱成了曲调，传唱不仅广被民间，直至萦绕在西方世界的大理石回廊。

《小河淌水》整理作歌者尹宜公正是密祉文盛街人，自小便生在花灯民歌之乡，饮珍珠泉的井水，吃着故乡味——取井水制作的黄豆粉、甜米酒、豆腐、酱菜长大。想见先生儿时也会和玩伴去村南头亚溪河上的凤凰桥，在桥头亭亭如盖的大槐树下游戏，面对昂首巍坐的大独角兽石雕，迷惑它守望的究竟是乡关何处。也许正是从那时起，《小河淌水》曲调之中赶马人“穷走夷方”凄恻婉转的怨慕之情就在他小小的心灵里种下丁香般的情结，在其后人生辗转的里程里，经历过年少的懵懂、青春的困惑、时代的倾轧，那种一念温情的守望最终被揉皱、弥散开来，故乡的枝枝叶叶，总寄托了一份归途的守望，那时，尹宜公还是阔别故土，赴省城求学于云大的莘莘学子，作成此曲后，自此驰名中外，尤其是2015年9月彭丽媛在纽约朱莉亚学院示范、点评和指导演唱，把《小河淌水》推上世界音乐的殿堂，被西人称为“东方小夜曲”。

《小河淌水》其实是整理改编自当地两首民间山歌《放羊调》和《月亮出来亮汪汪》。“十个弥渡人，九个会唱灯。”弥渡本就是山歌小调盛产之地，可见密祉民间便有深厚的文化土壤，这得益于此地南北文化的交流融合。

西汉前，蜀身毒道的旄牛道和五尺道由川入滇，经姚安、白崖（今弥渡县红岩镇）、“大庄哨”“腰惠铺”（今弥渡县寅街镇加会邑村），翻过景东山脊进入密祉坝，向北过定西岭至大理下关，既可北进藏区，也可南下博南古道，经永昌道往缅甸和印度。

滇藏茶叶贸易兴起后，巍山、弥渡、祥云三个坝子南部端点上是最小的密祉坝子，即是《明万历赵州志》、天启《滇志》所记载的“弥只里”“弥只铺”。南来北往的马帮于此择道，密祉即成为滇西茶马古道茫茫驿旅的中心枢纽。在密祉镇永和村，保留有长四百多米的茶马古道，南北贯通，依山布局，巷道沟渠明暗交错，道路中间用长约1米、宽0.4米的石条首尾相连铺筑成“引马石”，从村北魁星阁一直延展至村南的凤凰桥。昔时驮运繁忙时，路旁马店、驿站、商铺鳞次栉比，宛似江南集镇，但轴线分明，近于山镇，可算高原山区建筑的一大特色。百代至今，现已破落的古驿站，午后的老板门兀自嘎吱作响，如老故事的泛黄桥段，半聋半哑，失了生息。这条茶马古道也就是尹先生生活的文盛街。

“灯从唐朝来，艺从唐朝起”，自唐南诏“开南古驿道”，经天宝战争、两伐南诏，明代朱元璋裂土开疆，再次融合了缠绵委婉的长江文化。南下的散兵游勇不仅带来北地先进的农耕技术，复植入了苍劲古朴的河内文明。明清两代的军屯、民屯、商屯等移民活动，又使江南士子的文采风流得以落地生根，开枝散叶，内地汉文化在此地融合，形成了传统耕读文明中别样的乡村园林景观。上至清代，魁阁西侧的土地庙尚作为义学、私塾之所，香火不断。如今保留完好的石家耕读大院已有逾三百年的历史，石姓一族迁徙自南京，在这个院落，历代石姓老人重视耕读，家教甚严，故石姓人才辈出，被乡人誉为紫竹林中的“文化大院”。

文风鼎盛时的密祉人家，便是贩夫走卒，早晚目之所接，耳之所受，不止晨钟暮鼓，每每去珍珠泉挑水路过的住户，还常常为阵阵琅琅书声驻足神往，朝夕熏陶，密祉一方水土虽僻处西南夷，当地的书香之气却不稍减。如今虽也凋敝，三坊一照壁的建制尚余三分风骨，雕梁画栋虽饱经风雨剥蚀，满院花木却岁岁枯荣，紫薇花树窜高过墙，当暑里晓迎一天风露，开得依旧锦簇。

难怪《小河淌水》的声韵里，似有莺歌燕语的婉约，曲终人散后，天如水，辗转怅惘的失落，那不正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上元情景吗？

遥想当年马锅头在风尘中远去，阿妹在凤凰桥翘首送别，早春的日头仿佛还带着少女的羞涩，当东风吹过这片土地的时候，踏上了西入藏地或南下印缅的路。高原的土丘一个个在身后飞逝，报春的小鸟在啁啾。入夜，亚溪河畔，春夜星空如一幅缀满了白花的扎染布，潺潺的水声里，仿佛有一个哀怨的声音在回响：

月亮出来亮汪汪  亮汪汪

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

哥像月亮天上走  天上走

哥啊  哥啊  哥啊

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

原文刊载《普洱》杂志

2018年11月刊

作者：三胡，图文来源：普洱杂志，经授权爱普茶网转载，观点仅代表作者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