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木：缘来结识“境外茶”
2025-01-06 23:50:05   作者：单巍全   来源：普洱杂志    浏览：

按照官方定义，只有以“云南”大叶种茶制成的晒青毛茶为原料，经过特定加工工艺制成的茶叶，才能称其为普洱茶。可我总觉得这个定义是否值得商榷？一米之内是鲜花，难道一米开外则成荆棘了？

与云南接壤地区也广有大叶种茶，特别是山水相连的缅甸、老挝、越南等国，环境优良，自然生态的大叶种古茶树众多，并久有生产和饮用普洱茶的习俗，这些“境外茶”与定义正宗的云南普洱茶真有云泥之别吗？

便很是好奇，一直期冀能够有缘与“境外茶”结识。

直到今年八月，逃离酷热江南，长途跋涉进入新疆，来到初凉宜人的禾木镇。

之于禾木，我就是冲着它的日出晨雾去的。同行的还有两位越南女子。那天的禾木真是给足我们面子了，捧出了一场震魂憾魄的日出大演绎。站在哈登观景台上，人间烟火气的袅袅炊烟从一户户人家升起，仿佛是小镇的清晰呼吸。天上人间交替叠显，若隐若现，似羽化登仙，又平淡真实。刹那间，一抹光晕刺破天际，将厚重云雾的盔甲挑开一束窟窿。接着，一浑圆轮拱出，万射金光穿透重重雾霭，将整个天地彻彻点亮，折射出漫天缤纷绚烂的华彩，璀璨迷人！

图：同行的邱老板（右一）临时充当了两位越南女背包客的翻译

回客栈的路上，通过邱老板翻译介绍，我“认识”了两位越南女子：高个子“翠玲”，矮个子“阿梅”。饱啖了晨雾日出这顿秾艳大餐，回到客栈，已无再出门赏景的兴致，就想在这暖阳高照、格桑花和向日葵花满庭盛放的院子中，支起一方简易茶桌，一边安安静静地反刍晨景，一边轻悠懒散地品饮三两泡可心茶。

邀请坐在服务台无聊发呆的邱老板与我闲饮。我们一起张罗着摆好桌椅，就用我带来的一套旅行茶具撑开简易茶局。我挑出一泡2006年的“大益”经典66熟沱来开汤暖场。这款当年为纪念勐海茶厂建厂66周年而推出的普洱茶，共生产了饼、砖、沱三个系列，各分生、熟一对，皆是660克的重量，既庆66周年，又寓六六大顺之意。如今18年过去，生茶的青涩依然清晰可辨，尚待后期静心转化，熟茶却已出落得醇厚稠柔，顺滑甘甜，近年来我时常会拿它出来作为中期熟茶的典范展示。

我想，它红浓油亮的汤色、沉厚甜柔的口感，很衬眼前明丽的景色和此刻我们愉悦的心情。就在这时，翠玲和阿梅走出房间，来到庭院赏鲜花、晒阳光，满脸迷离享用的神情。分手不久再次遇见，我礼貌性地邀约她们坐下来一同喝茶，本意也就是客气客气，以为中国茶不太可能会令她们感兴趣。岂知，她们竟毫无忸怩地应允了邀请，尤其是翠玲，眼眸倏地一亮，随即转身返回客房，兴冲冲取来一个精致的青花瓷主人杯坐下，满眼期待地盯着公道杯里袅袅热气的茶汤。见此情形，不由一怔，难道我这是遇上了资深的老外茶客？几杯茶进去，阿梅没有什么特别反应，似乎一直在适应和琢磨这饮品的口感，只是有些新奇。翠玲则是截然不同，面对眼前茶态度认真谨细，三杯茶饮尽后，才轻声叹道：“good！very good！”随即，她又不停地通过邱老板翻译，向我细细打听此茶的来龙去脉，我尽自己所知向她一一作了解析。

泡罢经典66，正准备启动第二轮茶，翠玲却像突然记起什么来了似的，要我稍等，说着起身去客房，很快便拿来一个小袋子递给我，笑吟吟地说：“尝尝我们越南的普洱茶吧！”这回轮到我的眼睛刷亮了：越南普洱茶，不就是我心心念念要结识的“境外茶”吗？这么突兀地闪现在这千里之外新疆、在禾木小镇、在我的眼目跟前，我手捧着这十几克轻飘飘的小袋子，竟有些激动了。将袋中茶置出，从实物外相看，与我们平日熟知的云南普洱茶毫无二致，而且尽显毫叶，不见粗梗，所选茶叶等级较高；观条索颜色，应该是采制十年以内的生茶。凑近嗅闻，一股殷实的花蜜香扑来，必是古树头春茶。入壶、注水、出汤，茶汤油亮已初示酡红；浅啜，满口这个年份该有的正常木香；轻吞慢咽，苦涩度浓重，却不颓凝沉闷，渐渐退化，应该是芽叶等级高所致；细细咂吧，有稠厚，有甜柔，有顺滑，并且已有丝丝缕缕的岁月之气隐隐透出。

这是所谓的越南“境外茶”吗？我怎么没有感觉出它与云南普洱茶有何大不同？而且根据我多年品饮普洱茶的经验，这是一款品质相当不错的古树纯料茶，假以时日静心陈化，未来前程可期。

我将自己的品饮感觉和疑惑通过邱老板告诉翠玲，翠玲很是兴奋，还没等我询问，便开始向我们介绍起越南茶、越南普洱茶，以及我们正在品饮的这款茶来了。翻译过来的大致意思是——越南是世界第五大茶叶生产和出口国。全国63个省市中，有53个省市种茶，茶叶种植面积有14万公顷。越南的茶园大多集中在中部地区和北部山区，主要茶区位于首都河内附近，以生产红茶和绿茶为主，红茶主要用于出口，绿茶则主要用于国内消费。越南北部地区几乎家家都有待客敬茶的习惯。

由于山脉相连、水脉相通，越南茶的发展进程与中国茶有着千丝万缕关联。尤其是北部山区毗邻云南，茶叶生长的自然条件与云南茶区几无分别，加上茶树品种近似，因而茶叶外相、品质、口感都与云南茶伯仲难分。

普洱茶在越南生产和消费的历史很长。早在20世纪初至50年代，港澳和海外的中低端市场就常见越南河内茶厂生产的“HANOI（河内）普洱圆茶”，是典型的边境普洱茶代表。由于战争和市场的原因，20世纪50年代后，越南不再生产普洱茶，加工工艺也因之失传。20世纪末，国内外市场需要，个别公司开始恢复做晒青毛茶，到了21世纪初，又陆陆续续做起了普洱熟茶和生茶，除了国内消费，主要市场是中国大陆、台湾、香港和韩国。越南普洱茶，都是用北部山区一种叫“掸茶”的品种来加工制作的。翠玲爷爷辈是从中国广东兴宁县移民越南的，家里一直有饮茶习惯。她自有记忆起就天天看着父亲泡饮各式普洱茶，并近水楼台，在父亲影响下接受了这浓酽厚重的普洱茶，至今已有30多年饮用普洱茶的“资深阅历”。参加工作后游走于世界各地，见识过各国各地的各类茶，以及不同的茶饮方式和习俗，尤其是在中国的大陆和香港、台湾地区，接触了很多“正宗”的新、老云南普洱茶，熟知很多的云南茶山、茶寨，对所谓的“境外茶”与“云南茶”之争有自己的认知和见解，坚持认为越南也能、也有好的普洱茶。

我们正在品饮的这款茶原料就是越南著名的地方茶叶品种“掸茶”，采自与中国云南省文山州麻栗坡县界临的越南合江省伟宣县摊挽村一片自然生态、人放天养的古树茶园，树龄应是在300年以上。2016年，翠玲喜诞二胎女儿，她很想郑重其事地用一样什么可以长久留存的“宝物”来纪念这一喜事，首先想到的就是“掸茶”。她请丈夫亲身到伟宣县摊挽村一户与她多年有联系的茶农家，收购了15公斤当年的古树头春纯料毛茶。又托请一家熟知的中国人在河内开办的茶厂加工，将10公斤毛茶紧压成一个大金瓜，特意配制了一个越南黄花梨木匣盛纳，尊放家中茶室，另5公斤则压制成十块500克的饼，除送出几饼给最要好的身边茶友外，其余也仔细收存好。5年过后，她撬开其中的一饼，每年上半年和下半年分别试喝一泡，品鉴它的成长变化。今年的下半年她将这泡茶随身携带到了新疆禾木，有幸和我们结缘，一起检验它8年修炼的蜕变表现。

听完翠玲叙说，深为叹服。翠玲就茶论茶实事求是，不随众跟风人云亦云，直爽率真，尤显可贵。在禾木温煦阳光的浸浴中，这泡茶渐行渐远，却不绝如缕，余韵悠长。这泡没有喝出边境的“境外茶”，我却喝出了对普洱茶疆域边际的新认知。

原文刊载《普洱》杂志

2024年12月刊

文|单巍全

图|张有林，单巍全，pex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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