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法沱，真正的普洱茶传奇
2023-02-03 17:18:29   作者：黄贞贞   来源：茶业复兴    浏览：

我与销法沱的缘分颇深。

这是普洱茶历史上真正“墙内开花墙外香”的产品。它荣获过众多国际上的殊荣，也创下过不少茶叶出口史上的记录。只是在信息不发达的年代里，它们被忽视、被淹没了。

我与销法沱缘起于2015年，那一年的8月刊《普洱》杂志与下关沱茶集团合作，出了一期专刊《沱茶，113年手记》。既是要做下关沱茶，自然会想到销法沱，当时的王总编就说，一直听说过销法沱在法国做过临床实验，有个“艾米尔试验报告”，但是从来没见过，不知道在谁手中。我当时只是把这句话记下了。

后来展开专题的采访，恰逢广州春季茶博会，开展前一天晚上，下关沱茶集团有个经销商的聚会，我应邀参加，采访了几个重要的经销商，其中就包括了魏雪峰，他过去也是云南省茶叶公司的，在90年代后期任省公司深圳富华公司的总经理。魏雪峰是昆明人，在深圳工作，经常两地跑。当天时间仓促，我们就约了展会结束后到昆明再交流。

差不多一周后，魏雪峰便约我在昆明的南亚风情第壹城见面。魏总很热心，向我分享了很多关于下关沱茶历史的信息，包括铁饼等。当我问起销法沱的时候，他便说，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说着他就带我进了南亚第一国际B座的写字楼。那时我还不知道，未来的很多日子，我都会常来这里。

电梯停在了25楼，出电梯就能见到“云南下关茶厂对外贸易有限责任公司”的门头，那时我还从未听过这个公司。一位精神矍铄、身形消瘦的老人为我们开了门。魏总介绍说：“这位是昌金强经理，销法沱的情况，他最了解，你可以采访他。”就这样我们进了公司的茶室，一阵寒暄之后，昌金强老师就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地为我们讲起了销法沱的故事。

昌金强老师是原云南省茶叶进出口公司特种茶部的经理，1996年以后，公司成立“沱茶部”，专门负责销法沱的业务，昌老师又被任命为沱茶部经理。而这个“下关外贸公司”的主要股东和负责人也是原云南省茶叶公司的员工，其中还有另一位销法沱业务的重要亲历者：张静潇。

不得不佩服，昌老师讲故事的能力是非凡的。不仅很多细节都记得很清楚，而且讲述过程非常有逻辑性、有现场感。这对于我们做编辑记者的，简直就是天使采访对象。回去只需要把录音整理成文字，基本上就能成稿了。

在采访的过程中，我提到“艾米尔试验报告”，没想到昌老师说：“我这有一份复印件！”听到这个意外的消息，我内心狂喜，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激动。我马上把这个消息在工作群里汇报了，大家都很高兴，因为有这份试验报告，必将让这期专刊增色不少。后来杂志社请了专业翻译，把那份法文的艾米尔实验报告翻译成中文，全文在杂志上展示，成为首家披露艾米尔试验报告的媒体。

那次的采访，让我对销法沱的故事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销法沱成功打入法国及欧洲市场，与一位法国籍犹太商人费瑞德·甘普尔先生密不可分。这款茶，在法国人的记忆中是称为“云南沱茶”，而在国人中的昵称才是“销法沱”。

从1976年，甘普尔第一次将云南沱茶带到法国后，开着大篷车环法国推销云南沱茶，到不断拓展渠道，开发欧洲市场，再到委托法国权威医学机构为云南沱茶做人体健康试验，做大量的广告宣传，以及在五星级酒店为其召开盛大的发布会……

在普洱茶的出口历史上，没有任何一款茶能够像云南沱茶这样，被如此优待。甘普尔先生几乎将其60岁以后的人生都交给了云南沱茶，他也很骄傲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将健康带给了法国人民。

而云南沱茶也是一代法国人的味觉记忆，据昌老师回忆，他90年代到法国，曾做过街头调查，问法国民众对中国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得到的结果是“云南沱茶和青岛啤酒”。“云南沱茶”已经成为那一代法国人心目中“中国元素”的重要符号了。

甘普尔这位精明犹太商人深谙欧洲人崇尚实证科学的思维，早在1979年就布局了为销法沱做临床医学试验。而“艾米尔试验报告”只是当时众多临床试验报告中的一个，甘普尔自然懂得“众口铄金”的意义。

云南沱茶在法国权威医学机构的背书下，被证实其降血脂的功效优于当时的降脂药安妥明，随着媒体的广泛宣传，云南沱茶名声大噪，深受追捧，接连荣获国际食品金冠奖。

对于法国消费者来说，那个遥远国度所产的东方树叶，不再神秘而虚无，而是如此真实、科学、美味地走进了他们的生活。

销法沱的热销或许也暗合了七八十年代后，欧洲一体化进一步加强，欧洲经济进入了高速发展阶段，国民消费水平的提升，物质生活的丰富，高脂高热量食品的大量摄入。就像进入21世纪后，普洱茶能够在中国地内复兴一样。普洱茶的“味苦性刻，解油腻牛羊毒，刮肠通泄”必然是在国富民强，人人有肉吃的时代，方能凸显价值。用现在的话说，甘普尔是抓住了当时的消费痛点，打造了爆款产品。

最初销法沱是在法国的药店、保健品店里销售的。甚至高血脂患者到医院就诊，医生所开的处方竟是：“云南沱茶，两粒”，自己去药店买。整个80年代，销法沱虽然热销，但是有很大的局限性，一方面是它的消费场景局限于具有降血脂功效的保健食品，另一方面是紧压沱茶，撬茶不方便，处理茶渣也麻烦。欧洲人的饮茶习惯早已被立顿红茶方便的袋泡茶养成了。所以，销法沱在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在200吨左右的销量徘徊，难以突破瓶颈。

励精图治的甘普尔先生自然不会满足于此，于是在90年代初期，在他的强烈要求，以及各方努力之下，开始大力发展云南沱茶的袋泡茶产品。袋泡茶突破了消费场景的局限，从药店走向了大型超市，甘普尔与法国的大型分销商Distriborg公司合作，将云南沱茶的袋泡茶分销到了全法1800多家超市，成为与立顿红茶同在一排货架上的大众消费茶品。

云南沱茶袋泡茶的口味也不断丰富，从原味到人参、茴香、莲花、金橘、玫瑰茉莉……各种花式沱茶袋泡层出不穷，在整个20世纪90年代至21世纪初的几年里，云南沱茶的袋泡茶生产可谓是轰轰烈烈，云南省茶叶公司先后进口了8台世界先进的袋泡茶生产机器“意玛机”，24小时不停机生产。

最高峰的时期，云南沱茶袋泡茶的出口达到了上千吨的量。在法国的重要节庆日，超市经常断供，海运的速度跟不上，就直接上飞机。云南沱茶创下了用中国茶叶出口史上首次航空运输的记录……

每当听到这些故事，我都会由衷的从内心感到骄傲与自豪，虽然那个时代我未曾参与，但是我深爱的普洱茶（熟茶）早在我出生的年代，就已经名扬海外了，创下无数辉煌了。但是，那个年代的媒体太不发达，销法沱这些辉煌的过往，却早已经淹没在了历史的尘埃里，很多普洱茶行业中人都未必了解。

非常庆幸能遇上昌金强老师，他不仅是销法沱业务的直接亲历者，更重要的是，他还非常善于收藏旧物，当这些老物件、老资料，穿越几十年的时光，来到我们面前的时候，它们就是极其珍贵的普洱茶历史资料了。

2015年的采访，我只是初探了销法沱历史故事的轮廓。到了2018年，《普洱》杂志又连续推出了三期的《普洱茶档案故事——从印级茶到七子饼》的专题，这次采访的主要对象也是昌金强老师。

这次所涉及的茶品和历史内容就更加丰富了，除了有销法沱，还有7542（88青）、7532、8582紫天饼、下关铁饼、7581、92方砖、Y562、Y671、绿大树、金弹子、福禄寿喜砖等等，几乎是把整个八九十年代出口海外的普洱茶产品来了大调查。这几期杂志出来后也是大受欢迎。

这几期杂志的采访，让我受益非常深。感谢昌老师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让我第一次如此真切的触摸到了普洱茶的真实历史，从而建立起了正确的普洱茶历史唯物史观，就像获得了一副足以支撑身体一切血肉的骨架。

在新中国成立的几十年间，任何事物都不是无故生长、孤立发展的，必然是与中国社会发展的进程息息相关，普洱茶也不例外。当我把普洱茶的历史，放在中国当代史的进程中去审视与梳理，一切都变得如此迎刃而解。

在与昌老师的多次交流过程中，我逐渐理解了“茶叶换外汇”“自营出口权”“计划经济”“统购统销”“头盘商”“外销茶”“内销茶”“边销茶”“放开经营”“两岸通商”等等与普洱茶历史有关的关键词，将这些关键词放在重要的历史时间节点下，脑海便形成了清晰的脉络。

尽管我不是老茶鉴定专家，但是一看普洱茶的包装，就基本能够判断这个茶大致出自什么时期，只需牢牢记住“计划经济时代没有特殊”这一铁律，就可以基本不会被忽悠了。

2018年的采访，昌老师又讲了几个和销法沱有关的故事，依旧是声情并茂的讲述，包括他在法国时，销法沱可以当作乘出租车的零钱，在欧洲可以当“通行证”使用，以及销法沱的打假故事等等，组成了一篇《销法沱外传》刊登在杂志上。

在采访的过程中，也没少蹭喝昌老师的老销法沱，主要是80年代中后期的。30多年老熟茶，喝起来陈香十足，顺滑甘醇，尤其是在昆明多年的干仓存放，转化出了独特的杏仁香。非常有辨识度的老茶，充分印证了熟茶也具备越陈越香的陈化价值。

时间来到2021年，这一年恰逢销法沱出口法国45周年的纪念，云南下关茶厂对外贸易公司决定推出一款销法沱45周年的纪念产品。那年春天，我刚离开杂志社，昌老师从别处获得我离职的消息后，特意打电话给我说：“以后你需要什么资料，带朋友来喝茶、交流都可以找我，我只认你！”那一刻我非常感动，感受到了一种“君子之交”的默契。

到了2021年的夏天，昌老师又给我打电话，说公司计划把销法沱的历史好好梳理，并出版成图书，邀请我参与图书的编辑出版，并且此事强调非我莫属。感谢昌老师的信任，我对这个项目也非常感兴趣，能够再次深入地去发掘普洱茶的真实历史，让我充满期待。

为了做这本书，昌老师带着我寻访了一些当年和销法沱有关的亲历，包括当年的生产方：原云南下关茶厂的老茶人；出口方：原云南省茶叶进出口公司的相关业务人员；法国方面，甘普尔先生的女儿Sylvia，大家也非支持和配合，纷纷讲述了自己与销法沱有关的记忆，同时也提供了一些资料和照片。

当然，还有昌老师和张静潇老师，更是把自己珍藏的关于销法沱压箱底的资料全部翻了出来，甚至是70年代、80年代的资料都有。多少个日子，我们凑在一起，翻阅那些如山的资料。很多文书还是手写的，需要逐字辨认。每每有新的发现，大家都会激动一阵。我们需要将这些庞杂的资料全部吸收，再按照历史脉络重新梳理、提炼。这个过程痛并快乐着。

《云南沱茶·销法沱：第一款走进欧洲的普洱茶》的编辑出版过程，让我对销法沱，对普洱茶的外销历史又有了一些新的认识和突破：

第一，销法沱是下关茶厂生产的熟茶，销法沱的风味是被法国人充分认可，它被形容为“焦香味”的。不管这种风味在现在的普洱茶审美体系被如何评价，但“下关味”熟茶，的确是一代法国人的味觉记忆。下关熟茶甚至可以说是出道即巅峰的。

而下关茶厂的熟茶发酵工艺，在历史上一直是被忽视的。尤其是现在的市场，几乎只尊“勐海味”熟茶，甚至有言论说下关不适合做发酵。我觉得这是对历史的不尊重，销法沱几十年畅销欧洲，难道欧洲消费都不懂茶吗？我们只能说“下关味”熟茶，有其独特的风味所在，且区别于“勐海”味。

熟茶发酵七分看工艺，下关的气候条件在发酵熟茶上，有劣势也有优势，但只要熟悉了熟茶发酵的基本规律，做好发酵过程中的细节把控，下关同样能发酵出不同风格的好熟茶。至少我喝到的真正的干仓老销法沱，不仅非常好喝，而且是非常有辨识度的老熟茶。

第二，在整个20世纪七八十年代，在销法沱的出口业务中，香港天生茶业公司起到了重要的桥梁作用。简单来说，天生是一个香港的转口贸易商。但是在那个年代，中国刚刚改革开放，外贸人才奇缺，尤其是地处边疆的云南，茶叶公司很难与外商直接沟通，而谙熟英语的香港商人，便在其中做了大量的联络、翻译工作。

昌老师找出的很多七八十年代的资料，都是由香港天生茶业公司总经理罗良的女儿罗从仪，翻译手书的。几乎法国甘普尔先生的每一封信件或者传真，都是先发到天生，再由天生翻译后转寄到云南省茶叶公司。看着老一辈香港商人用手书的繁体字信件，措辞用语还颇具古风，那种年代感常常在脑海里萦绕。

这些手书信件中的内容，有很多珍贵的历史细节，包括销法沱在欧洲市场的推广情况，所遇到的阻碍与挫折，为了解决问题，甘普尔先生所提出的各种应对措施；为了管控好销法沱的渠道，维护甘普尔作为欧洲总代理的利益，几方共同做的努力……这些信件的部分内容都在这本书中展示了。有些重要的信件，甚至全文录入，我觉得这是这本书最大的价值所在。

第三，1980年，甘普尔先生一行第一次访问云南。所有的史书对这次访问行动只有一两句话的记录。然而，通过仔细研究史料，我们终于摸清了这次访问活动的来龙去脉，以及其中遇到的曲折。

甘普尔访问云南下关茶厂，主要原因是当时法国的电视台有人攻击销法沱，造成了不良的影响，销量下滑，为了消除这次危机带来的负面影响，甘普尔先生从法国带了一名医生，一个作家，同行的还有香港天生罗良、罗从仪，香港德信行的代表、中国土产畜产进出口总公司的童家明，一行7人到了云南。他们要通过医生和专刊作家实地的调研，为销法沱正名，挽回声誉。

这次中国之行罗从仪绝对是一个称职的秘书，她将整个行程近10天的活动全程记录了下来，尤其是在昆明云南省茶叶公司的会谈，在下关茶厂的参观、交流活动，都完整记录。让我们透过几页薄纸就能让时光倒转40多年，将当时的场景、细节如同电影画面一般跃然纸上。这一行的记录全程都在本书中完整展示。……

本书带给我们的收获还有很多，书中还记录了很多亲历者们讲述的精彩故事，让这段几乎被世人遗忘的历史，再次以真实而极具现场感的姿态，重新呈现在世人面前。对于热爱普洱茶历史文化的茶友们，绝对是一场精神盛宴。

另外，书中有关于销法沱整个历史时期的“大家族”成员的详细描述，可谓是销法沱最全面的“鉴真宝典”，仔细研读，有助于提升鉴茶水平哦！

一篇推文难以尽述，所有精彩都尽在书中，还是好好看书吧！

作者：黄贞贞，图文来源：茶业复兴，经授权爱普茶网转载，观点仅代表作者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