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交益社丨昆明老茶馆的背影
2023-05-17 17:19:11   作者：杨凯   来源：普洱杂志    浏览：

1943年，云南中茶公司全体职员在安宁温泉宾馆的留影。

大华交益社，对当下人是如此陌生的名字，却是一位民国时一位奇女子在昆明的舞台。在学者的探究和追问下，我们或许可以通过这样一段有趣的往事，一窥彼时人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20世纪的20年代，一个拥有少将军衔的年轻军官在昆明买下一个叫“沁园芳”的茶馆，并将它改名大华茶社。在当时，昆明人称茶馆为茶社，偶有称茶楼、茶室的，他们有自己的行业工会——茶社业工会。老昆明的茶馆受四川影响比较大，茶馆工人称为帮工、堂倌或幺师，他们的伙食住宿由店家提供。茶馆每天营业，遇节假日也不休息。

买下茶馆后，军官将茶馆交给自己的岳母经营，他自己则解甲归田，带着妻女回到昭通盐津县老家。他们在盐津植桑养蚕，广种茶树，想过一个与世无争与茶有关的农耕生活。然而，天不遂人，1929年，一位新上任的县长受人挑唆，诱杀了军官。军官的妻子带着三个女儿逃离了盐津，到昆明告状。当时的云南省主席龙云是军官的上级，又是老乡，他让自己的夫人对军官的妻子百般安抚，同时对涉事县长予以撤职，追捕查办。

这位军官的妻子叫刘淑清，这年只有二十六岁，四川简阳人，成都华美女子中学毕业，曾在家乡的小学校担任过教务长。失去丈夫的她，只有把丈夫家乡的田地租给佃农管理，自己在昆明管理起自家的茶馆。那时，中学毕业的女子已经是学历非常高的了，加上刘淑清为人活络，处事精干，情商很高，又有省主席的夫人时时关照，很快把茶馆的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随后，她又为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在云南谋得几个县包办县税收的美差，弟弟后来当上了县级设治局局长。随着收入的增加，她又买下周边的房屋，扩大了茶馆的规模，添购了留声机、收音机，并给茶馆起了个时髦的名字“大华交益社”。大华交益社是当时昆明最著名的茶馆。

大华交益社的位置在正义路中段邱家巷口，离五华山的省政府不远，是当时昆明最繁华的商业区。门面不大，有个小天井，随后是三进联通的平房，后面是附设的浴室。茶馆以花茶、沱茶为主，还提供松子、川烟等食品和增值服务。

我们来看一篇1948年9月26日的《复兴日报》描摹大华交益社当时情景的更文艺一点的报道：“大华交益社是一个典型的茶馆。一走进去，就是方方的柜台，挂着的黑板上写满了‘访友留言’的粉笔字。转过柜台就是喝茶的地方，宽敞而深邃。那左边的半边屋檐，构成一条长长的走廊，颇有几分诗意。漆得发光的桌椅，被巧妙地安置在每一个可以利用的空间，后面还有附设的浴室。每天晚上，它热闹起来了，人们川流不息地进出，每个茶桌都被占据着，人声嗡嗡地闹成一片。茶房穿梭地往来，一面高声吆喝，一面以熟练的手法给客人冲开水，卖小报的，擦皮鞋的，在客人眼中捕捉着他们的机会。而看相的则打着四川腔，扣一块红纸牌送到客人面前，‘送看左手！’过后又补充着：‘看左手不要钱！’

男人们嗑着一盘盘松子，竹烟筒咕噜咕噜地响着，烟雾冲淡了乳白色的灯光，他们有的长衫大褂，有的西装革履，有的胸前佩著证章、肩上扛着‘杠子’。这里讨论著行情，那里海阔天空地从天空之大谈到苍蝇之微。有些记者也爱在这里‘交益’他们的新闻，还有人陶然地把自己埋葬在这一片嘈杂中，不做什么也不想什么，仿佛这就是世界，而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在这里聚集着各种各样的人，谈论着各种各样的事。‘吃讲茶’那种剑拔弩张的场面也少见了。”

台湾著名歌星庾澄庆的姐姐（她的爷爷身兼昆明市市长、大重九香烟品牌创始人、墨江茶叶公司董事长等职）回忆当年自家的舞会时曾说，当时，他们特别佩服一个叫刘寡妇（刘淑清）的女人，她可以从容淡定地指挥厨师、仆人、茶房、服务生等，把庾家的聚餐会或舞会布置得井井有条，尽显“交益”家典范。可见，当时刘淑清在经营茶馆之余，还承包上流社会家庭的社交应酬呢。

1946年，刘淑清和她的三个女儿的合影。刘淑清的大女儿曾和她的同学，大昌（后改名新华、鼎盛）茶庄子弟陶其礼恋爱，二女儿为著名画家。

抗战时期，刘淑清开办西南大旅社和酒厂，随后，她和省主席夫人、财政厅长等人合资，建设起东南亚规模最大、设备最现代化、拥有1400个座位的新型电影院——南屏电影院。电影院号称远东第一家，经常放映国产和好莱坞头轮电影，也放映苏联电影。有时还举办音乐演奏会、赈灾报告会等，在当时的昆明影响巨大，包括西南联大学生和很多进步人士都是南屏电影院的常客。南屏电影院的会议室，也常常是左翼教授和地下党开会的地方。

1942年，刘淑清又为省政府主持安宁温泉宾馆修建工程，次年竣工。随后，她在护国路开设汇通汽车材料行，在重庆和上海陆根记合作，建盖楼房，筹组妇女银行，任大中电机制造厂董事长，建设昆维慈幼院，专门收养抗战时期的街头流浪儿和孤儿……

云南新中国成立前，身为省参议会议员的刘淑清提出了很多支持民主、反对独裁的提案，并对云南和平新中国成立做出了巨大贡献。新中国成立后，虽然她担任了云南省军政委员会交际处副处长、民建筹委会委员、云南首届妇女代表大会执委、昆明市各界人民代表会议四届一次会议协商委员会常务委员、云南省工商联筹备处副秘书长等职务，但仍难免被农民押回昭通土改睡草堆的命运。好在那些当年潜伏在省参议会的地下党干部替她打保票，她才能回到昆明等待土改的结果。

此时，大华交益社名称又改回大华茶社，交由刘淑清的弟弟刘子杰经营，茶馆的营业状况也大不如前了。茶馆最终的命运究竟如何我没有追踪，我想，一定也加入国营了吧。

原文刊载《普洱》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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