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哲峰:倚邦茶山行纪 2022-04-01 22:12:01 作者:马哲峰 来源:行知茶文化讲习所 浏览:
壬寅年春日的倚邦茶山,鸟鸣声声更显幽静。曾经人潮涌动的景象,恍似昨天,而今却是身影难觅。村村寨寨的茶农依然忙着操持各种活计。气候殊异于往年,时而艳阳高照,时而阴雨连续,人们的心情伴随着天气变化起伏律动。
驱车从象明乡出发,沿着山路奔向倚邦村。老街入口处近年竖立了一块巨石,上面镌刻着一行字“倚邦茶马古道官道起点”。旁边倚邦村委会办公楼二层,就是筹备多年的倚邦贡茶历史博物馆,直到去年才算是正式开馆。向村委办公人员询问可否参观,回复说:“要打个电话找来负责人开门”。等候了半天,也没能打通电话,好心的工作人员指着街头的一户人家说:“就是那家,你直接过去,让人来开门就行。”我们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倚邦村老主任徐辉棋家。徐家临街的大门敞开,两个年轻的姑娘正在忙着挑茶,看到我手里拿着相机,不待我开口就说:“徐主任在下面炒茶,要看博物馆找他去拿钥匙。”徐家的房屋就建在过去倚邦土司衙门旧址上,从旁边沿着石台阶走下去,一侧是清代耗费大量的人工用巨大的条石彻成的防护墙,另一边是徐家的初制所,徐主任挥汗如雨,正在忙着炒制倚邦猫儿朵茶。听见有人来,徐主任回头看了下我们,开心地打了声招呼,让我们稍加等候,待茶炒好后,随同我们一起去看博物馆。
倚邦村委会办公楼二层,特意僻出了一间房,专门作为倚邦贡茶历史博物馆。多年来行走茶山,据我们自己实地探访所见,倚邦贡茶历史博物馆最为袖珍。场地虽然不大,声名却颇为显赫,盖因倚邦在普洱贡茶历史上享有崇高的地位,更在于馆中收藏了众多珍贵的碑刻、牌匾等文物。经历自然风雨侵蚀,以及各种劫难摧残,能够保存下来殊为不易。其中自然少不了自觉担负起文物保护重任的徐辉棋等人的默默付出。在博物馆正式开馆仪式上,徐辉棋获颁荣誉证书,将家藏看护多年的文物捐赠给博物馆。如今他虽然已经从村主任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依然担负着村委委员的职务,在博物馆成立后,顺理成章的担负起倚邦贡茶历史博物馆馆长的职责,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职务了。幸赖像他这样的众人守护,如今爱茶的人们才有机会得以窥见馆藏文物的尊容,能够触碰到普洱茶历史的真相。
每逢茶季,身兼多职的徐辉棋总是忙个不停,迎来送往的参观,还要自己炒茶来卖。今年茶工尤为短缺,涨了工价,人也是过不来。来自丽江的两个姑娘,向他订购了猫耳朵,趁着天气晴好,尽量赶采加工,姑娘们只好自己动手挑茶。两个姑娘“师傅,师傅”的叫着,徐辉棋也是忙不赢,只好无奈的叹口气。就连煮饭都成了问题,只能是泡一碗清汤寡水的方便面凑合着对付一下。
出发去大黑山之前,徐辉棋打电话安排好人给我们带路。离开倚邦老街前往弥补村民小组,岔路口有个勐腊县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循着导航定位一路穿越村寨下到谷底,驶过横跨在一条溪流上的小桥,右转盘旋上到半山腰。路边停了辆摩托车,有个身穿迷彩服的中年茶农向我们招手,来人就是我们此行的向导,时任倚邦村委会副主任曹建良。曹主任坐上副驾驶指路,我们驶过一个大铁门沿士路直奔山顶,曹主任说:“平常这个门都是锁起来的,外来人员要参观,必须要通过村里同意才能过去。现在是茶季,往来的人太多,所以门才敞着。”沿着山顶曲曲弯弯的土路开出去数公里,车辆找个宽敞的位置靠边停放。目光所及的山坡上,到处都是近些年来栽种的茶树,这里就是倚邦大黑山,近年来炙手可热的倚邦山明星小微产区。曹主任介绍说:“这里的古茶树很分散,多的人家,能有几十公斤干茶。我就只有一棵古树,一年只能采制六公斤干茶,今年还没开釆。”大黑山古树茶的价格,几乎就是现在倚邦茶价格的天花板。茶园里到处都开满了不知名的白花,曹主任说:“这个叫贡茶草,普洱开始作贡茶的时候才有这种草。”看似无稽的民间传说,有可能蕴含着丰富的历史意义。有清一代,普洱贡茶给予六大茶山无上的荣耀,也带给当地的夷民百姓深重的苦难。马博峰问:“贡茶草有什么用?”“没用,牛都不吃!”曹主任回答的斩钉截铁。
眼前的山坳,形似环抱,远眺普洱的方向,正是藏风聚气的地方。步行顺着山坡往下走二百多米,趟过花开遍野的贡茶草地,杂草丛中的石狮子倒伏于地,石狮子的表情似乎充满了疑惑与懵懂。到处散落的都是石质建筑构件,大树下一通雕刻有龙纹的石碑仰卧在地上,仔细辨认碑文记载,原是乾隆四十二年(1777)皇帝敕封倚邦土把总曹秀与其妻陶氏为奋武郎和孺人的石碑。曹主任说:“听老人们讲,过去这里建石牌坊的时候,都是用大象驮来的。”历经二百多年的风风雨雨,除了时代浩劫造成的破坏,动物的繁衍生息也带来意外的状况。“有一年,象群从这里经过,用鼻子把石牌坊拉倒了。”曹主任颇有些不解。据说大象的记忆力非常好,而且会世代传递信息,难道是曾经驮运石材的大象后代在发泄愤懑吗?这当然只是一种天马行空的猜想。
头顶笼罩的阴云,兀自让人有些担忧。不敢在此多做停留,我们返回到大路上,掉转车头返回弥补。略作休憩后,作别曹建良主任回转倚邦。经过倚邦老街岔路口,路边上同样竖着一座勐腊县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继续前行不到一公里就是倚邦宏庐,主人涂俊宏先生正在忙着打理安排春茶季节的各种事务。
十多年前,涂俊宏先生遍历云南各大普洱名山后,最终将目光落在倚邦,投资兴建了宏庐,主做倚邦、曼松茶。着眼于长远的发展,涂先生承包了茶园,投资建造初制所。“买这块地皮没花多少钱,倒是打这地基耗资不菲,想着怎么着也就五十万元,最后结算下来花了两百多万元。”在这凉风习习的茶山上,涂先生数说起往事,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八年前在曼松与涂先生相识,自从他的宏庐落成后,我们在倚邦茶山上也就有了落脚的地方,再也不必满是凄惶的当天赶路往返山上山下解决食宿。与涂先生父子相约茶叙,聆听涂先生讲述他与倚邦、曼松茶结缘的往事。涂先生的大儿子近年来开始协助父亲做茶,并将跨行而来的崭新商业模式引入了茶行,其在上海运营的店面有着喜人的发展前景。一代代茶人的接力经营,致使茶行成为绵延兴盛的产业。
涂俊宏先生陪同我们一起寻访倚邦曹氏土司家族的遗迹,驱车往曼拱方向,至岔路口转向曼桂山方向,数百米之后转向土路,直至路途尽头一个小小的停车场。上次涂先生带领我们前来的时候,车辆只能停放在公路上,人要下车一路走过来。曾经遍地都是丛生的杂草,脚下几乎没有路。如今周遭都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新栽上了小茶树。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金色的碑亭,亭中竖立的是乾隆二年(1737)皇帝敕封倚邦土千总曹当斋与其妻叶氏为昭信校尉与安人的石碑。作为六大茶山历史上的首位普洱贡茶釆办官,他一生的命运都与普洱茶紧密交织在一起,留下了数不尽的故事与传说。
辞别涂先生父子,我驱车前往曼拱。经由许永建先生的引荐,我们前往大黑树林寻茶。车过曼拱,向骑着摩托车驮运茶青的茶农大哥问道,回答说:“往前走半公里,路边有指示牌,拐上去就到了。”继续驱车前往,明明已经超过了一公里,依然不见标识。想想过往的经历,茶农口中的路程通常会短,实际的路途要远的多。再往前走,果不其然,路标指示牌就竖立在路边。左转沿着土路上山,新近拓宽的道路,方便了往来车辆会车。既使在当下进出茶山大受限制,依然不断有人前来寻茶,概因这里有名声远播的大黑树林古茶园。
将车开至半山腰处,只有二、三户人家。打通电话后,其中一家的主人吴进平迎了出来。遭逢意外停电,主人只好拿出两瓶矿泉水来招待我们。有些抱歉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停电了没法泡茶!”时近中午,忙碌了半天的主人,都还没有顾上吃早饭,匆匆忙忙扒拉了一碗饭,急忙过来接待我们。男主人非常年轻,典型的九零后茶农,十多年前在思茅读到高中毕业,在父亲身故后回到山上,继续种茶、卖茶为生,承继祖辈们的营生。吴进平先生的奶奶是倚邦曹氏土司家族的后裔,他的爷爷入赘曹家,在过往特殊的年代,后人都随了吴姓,躲避社会动荡时期的磨难。正是得益于老人家的坚守,名为大黑树林的这片古茶园得以保留完好的生态环境。新世纪期,就有中国台湾的茶商一路找寻到这里,向他们家采买茶叶。吴进平在大黑树林拥有二十余茶园,其中靠近路边的一棵,在树下竖着一块石碑,石碑上镌刻着“倚邦大黑树林茶树王”。茶树王上挂着一幅红条幅,有趣的是今春向阳的一面先期萌发,采下的鲜叶炒制出了2公斤干茶,背阴的一面只能等发了再采,一棵树要分两次釆摘,这真是十分有趣的一个现象。茶树王的对面,搭建了一个茅草屋,所有用来直播的设备一应俱全。吴进平介绍说:“今年茶树王按照克数为单位进行拍卖,合算下来,每公斤干茶的起拍价达到了60000元以上。”“明年起茶树王就要圈起来了,不再随随便便给人家打卡。”吴进平说出了往后的打算。茶王树往下走几十米,茂密的树荫下,昔日留存下来的茶马古道伸向远方。既往,这里进出六大茶山的要地,恍惚间还能听到铃儿响叮当的声音。
离开大黑树林,出曼拱转向河边寨。直接将车辆开进茶农兄弟陈云杰的家里,我们前脚刚踏进茶室,身后大雨滂沱而降。前些年,云杰在院中临坡建了个茅草屋顶的茶室,充满了野趣,留下了许多旧日美好的记忆。近年来云杰的新居落成,曾经老屋的灰瓦、青砖、木梁等老建筑构件尽量采用,重又在屋顶建起这传统风格的茶室。客户向云杰定制了一公斤猫耳朵,这个是一种极为珍稀的小叶种茶,拿出来一小点泡来喝,镜头下的干毛茶,尤以黄片最为醒目,随口说了一句:“这黄片可真多!”云杰开玩笑说:“要是挑黄片的话,十万块一公斤也不卖。”对此不了解的人,可能不明究里。猫耳朵虽然很有名,实际上非常难寻。通常意义上的猫耳朵,就是倚邦小叶种。真正要是标准意义上的猫耳,都要那种叶形圆圆小小,浑似小猫的耳朵般可爱。要是达到这个标准,用云杰的话说:“那不比金子都贵啦!”窗外的雨下个不停,晚饭过后,重又回到茶室,顺手继续冲泡猫耳朵来喝。雨天的高山上,并不容易领略到茶的香味,一道道泡下去,看似不起眼的猫耳朵,展现出令人惊叹的风韵。茶汤明明已经泡至无色,口腔中仍然充盈着甜蜜的味道,唇齿生津回甘,果不负它的盛名。云杰生性恢谐幽默,给自家创了个定位“受罪丫口”。顺手发了个朋友圈,“生活不易,好茶难觅,受罪丫口,撸猫消愁”。一经发出,居然引来无数人点赞,或许是戳中了大家内心的痛点吧!雨天的河边寨,变压器起火后停电了。云杰启动了备用发电机,直到午夜过后,轰鸣的发动机声响渐至停息,远道而来的旅人也进入了深沉的梦乡。
次日离开河边寨,过倚邦老街后数公里之外,麻栗树新修了个寨门,门口打卡留影后,顺道前去探访一家相熟的茶农。茶农家里空无一人,可见都去釆茶了。就便前往探访倚邦太上皇茶树,这棵古茶树前几年拍卖搞出很大动静,引发了网上无数的争议。茶园入口处,新建了个观光台,看样子是用来直播时用。伴随着直播的火热,直播场地正在从城市室内向茶山室外转移,这会不会再次引发新一轮的风潮呢?
没能打通相熟茶农的电话,我们离开麻栗树,作别倚邦,奔向下一座茶山。路途中接到讯信,果然是一家人都去釆茶了,大山深处的网络信号覆盖率达不到,往往会与友人失之交臂。“下次提前约啊!”朋友殷切的叮咛我们。
年复一年,行走茶山,有久别重逢后的欢欣,也有失之交臂后的惆怅。得到与失落之间,欢愉与忧愁并存。这就是令我们钟爱的茶事业,这就是我们选择的茶生活。
作者:马哲峰,图文来源:行知茶文化讲习所,经授权爱普茶网转载,观点仅代表作者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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