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知茶文化讲习所:《蛮砖会馆功德碑记》背后的故事
2022-07-01 22:42:31   作者:马哲峰   来源:行知茶文化讲习所    浏览:

关键时刻,题写“功德碑记”四字的张汉,以及为“功德碑记”作序的罗凤彩,他们落款所署官衔起到了索引的作用。在翻阅了大量资料之后,我们在《石屏县志》中找到了答案。

蛮砖会馆功德碑记

连续十年寻茶云南,每年必到的当属六大茶山,尤其钟爱的就有蛮砖山普洱茶。只是早年间,一心一意都用在寻访好茶上,直到最近两年,才开始逐步将注意力转向六大茶山厚重的人文历史,于是就有了今年春茶季节在蛮砖山的意外收获。

四月中旬,到访蛮砖山之前,早早联络曼庄大寨一位相识多年的茶农赵永刚,托他帮忙给同村的丰敬堂家打个招呼,据说有块碑刻镶嵌在丰家灶台上,想着借此到访曼庄的机会,能够给这块碑刻拍个照,作为资料的搜集,热心的赵永刚痛痛快快的答应了下来。

我们抵达曼庄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伴随着近年普洱茶市场的热络,曼庄家家户户的茶农大都盖建起新居。赵永刚邀请我们到家里喝茶。我提出:趁着光线尚好,先带我们去看看石碑。赵永刚头前带路,距他家只隔着两户,就是丰家的宅院。同村的乡里乡亲,相互之间都十分熟络。打过招呼,就指引我们去看竖在院中墙角的一块石碑。或许是因茶致富,过上了好生活,丰家主人意识到这块碑刻值得更好对待,故而有些抱歉的说:“打理的不好!”在我看来,已经是非常好了。这块曾经镶嵌在灶台上油污染垢的石碑,如今被拆卸下来后清洗的干干净净。

蛮砖会馆功德碑记

面前的这块碑刻,历尽沧桑,虽然有部分缺损,但大体上尚且保存的十分完好,已经殊为难得了。丰家一位只有几岁模样的小儿,看到我们在努力辨认碑刻上的文字,将一双小手湿了水后跑过来,在碑刻上随手涂抹,字迹立马变得清晰可辨。于是连忙嘱咐同行的舍弟马博峰,去找主家接来一盆清水,用抹布蘸着清水,轻轻擦拭碑刻表面,在水迹未干、字迹清晰可辨的瞬间,用相机拍摄下来。接下来,伴着夕阳的余晖,一遍遍的浏览碑刻上的文字,用双手轻轻摩挲着石碑,久久不忍离去。

云南访茶结束,回到郑州后,花费了数日的时间,将单反相机拍摄的照片放大,反复辨认查证碑刻上的文字内容,循着其中文字记载的指引,我们逐步解开了碑文中尘封已久的谜团,引发出一连串的故事。

虽然石碑上部有部分残损,碑额的四个大字只有“碑记”两字保存完整,还有一个字只余下小半部分,努力辨认可知应为“德”字,按照传统的命名方法,以及碑刻的内容,可推断出碑刻的抬头应为“功德碑记”。题写碑额的人落款是“钦赐博学鸿祠再授翰林院检讨张汉题”。

碑刻的抬头部分是“序”,序文的内容如下:

尝闻圣人之德大而难以名人心之敬。随地以见,即彼六大茶山,蛮砖一。居峻岭穷谷边处,深山前(缺字),舟车所不至,人力所难近。今蒙我(缺字)国家予惠元元,抚绥边土而农工立业,商贾络绎。有聚族于斯者,有省会于斯者,各享升平之世,乐化日之天威。颂圣主之悠久,感神威之默扬,因而约众捐金,建鉴行宫,以作蛮砖会馆。来书京都,托志于予,予欣然喜曰:拣字维新,神其妥也,伦祀蒸尝,昭其敬也。入庙而观威灵,永扫瘴疠妖氛。卜诸巽日,发祥必获余庆,多福伏惟(缺一字,上下文联系,疑为惟字),丹心贯日,忠义独越千古,威光普照,显应蛮郡。凡众乡友,解囊重捐,不惜七垩之费,众志一心,共成福缘善果。则有倡之于前,必有继之以后。继起多人,广规模,日渐弘开,馨香万载常新。此人之幸也,亦神之幸也!是以为记。

蛮砖会馆功德碑记

作序之人落款为“赐进士第户科掌印给事(应该是少刻了一个“中”字)特授山东学政罗凤彩撰”。从序文中可知,所建为“蛮砖会馆”。因此,这块碑刻的合理命名应为:《蛮砖会馆功德碑记》。操办蛮砖会馆建造并勒石铭记其事的是“管事会长高板柱严珍”。

碑刻中将捐资者的姓名、捐献银两数额收录其中,总计十排,每排二十人左右。首排第一位是“管理茶山军工土部千总曹当斋奉银四两”。奉银最多者是紧随其后的“丰大裔三十三两”。可以辨认出姓名,或者是只能辨认出姓氏,以及只能辨认出名字的人数总计有180人左右。余下的字迹皆漫漶不清,依据残余的笔画痕迹尚可推断出至少还有20人以上。总计为捐建蛮砖会馆出资人数总和当在200人以上。出资捐建蛮砖会馆众人姓名排列,除开作为地方主政土官曹当斋排在首位之外,余下者大致按照出资金额的多少进行排列。有七两五分、六两、五两、三两、二两、一两五、一两二、一两、八分、七分、六分、五分、四分不等。碑的侧面铭刻有“通共费银三百陆拾两”的字样。从出资金额可以看出,丰大裔财力雄厚,此外尚有众多丰姓捐资人等。捐资人中的大姓尚有卫姓,亦为数不少。从姓名中可以看出,以家族聚居是较为普遍的现象。碑刻上捐资者的姓名绝大多数属于汉族,亦有少数疑为当地土著民族的名字。

蛮砖会馆功德碑记

蛮砖会馆《功德碑记》落款时间为“乾隆六年春正月朔一日吉旦”。

当我们逐步辨识出蛮砖会馆《功德碑记》上的内文后,又引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题写蛮砖会馆“功德碑记”四字的张汉是谁?为蛮砖会馆“功德碑记”作序的罗凤彩又是谁?为什么修建蛮砖会馆,勒石以记其事的“功德碑记”要请张汉题写碑名,请罗凤彩作序?为了解开这一连串的谜底,我们再次查找相关历史资料加以佐证。

关键时刻,题写“功德碑记”四字的张汉,以及为“功德碑记”作序的罗凤彩,他们落款所署官衔起到了索引的作用。在翻阅了大量资料之后,我们在《石屏县志》中找到了答案。

在“人物传”“文化名人”一节中有张汉的简介:

张汉(1680—1759),字月槎,号莪思,晚号蛰存。宝秀张本寨人,后移居石屏城。康熙戊子(1708)科中举,癸巳(1713)恩科进士,殿试后,授翰林院庶吉士,继而又升检讨,出任河南府知府。居官清廉,与当权者抵牾,被解组归。乾隆丙辰(1736),高宗登基,开博学鸿词科,二次入翰林院,复授检讨。张汉在京在地方为官,均以清介廉洁为本,嗜茶重文,精于书法,著有《留砚堂诗集》《留砚堂文集》。

蛮砖会馆功德碑记

在“人物传”“军政名人”一节中有罗凤彩的简介:罗凤彩(1695—1772),字苞仪,号竹园,别号桐冈。石屏人,雍正癸卯(1723)科中举,同年联捷进士。曾有广西、四川等地方官员任职经历,并曾奉旨赴各地巡察财政、赈灾、学政、漕务等,为官二十年以清廉著称,官至宗人府丞(正三品),后告官归里。

伴随着对蛮砖会馆《功德碑记》所载内容的不断深入解读,一幕幕鲜活的历史片段仿佛重新浮现在眼前,让人们在瞬间穿越历史的长河,置身于乾隆初年前后围绕蛮砖会馆建设的历史场景里。

雍正七年(1729),鄂尔泰主政云南期间,将包括古六大茶山在内澜沧江以东各版纳土司地方实施改土归流,从车里军民宣慰司划归新成立的普洱府管理。普洱府曾经一度将外来汉民驱逐出茶山,随后不久似乎又改变了这一策略,来自云南省内石屏等地,以及省外的汉民再度涌入茶山,凭借商业、文化、政治等方方面面的优势,很快再度在茶山站稳了脚跟。于是谋求在蛮砖茶山建立蛮砖会馆,并为此付出了艰苦的努力。

筹集建造资金是重中之重,于是包括来自石屏等云南省内,以及省外的汉族农工商贾,管理茶山的土千总曹当斋,甚至是当地的土著人等,都被作为广泛团结的对象卷入进来,各量财力,共同捐资建造蛮砖会馆。

为了能够铭记此项盛举,管事会长高板柱等人深谋远虑,充分调动石屏人的政治人脉,修书至京,延请为官清廉的两位石屏籍官员襄助,一为题写碑名,一为作序。

敦请年长而又在书法上颇有声望的张汉题写蛮砖会馆碑记的抬头,“功德碑记”四个大字虽然仅余半数,仍然可以从中感受到遒劲有力的书风。

欣然为之作序的罗凤彩,将建造蛮砖会馆的发起、功用、意义等做了简明扼要的记述,为后人留下了极为宝贵的记录,也为蛮砖茶山的历史记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蛮砖会馆《功德碑记》落款时间为乾隆六年(1741),张汉题写的“功德碑记”四字碑额,罗凤彩为其所作“序”,肯定是在此之前。张汉是在乾隆元年(1736)通过博学宏词科二入翰林院,被再度授予翰林院检讨。题写“功德碑记”碑额应当就是在乾隆元年后至乾隆六年前这个期间。罗凤彩在雍正七年(1729)擢升户科掌印给事中,奉敕视学山东。其为蛮砖会馆《功德碑记》所作序应该是在任职山东学政期间。

不难猜测,在以士农工商厘定阶层身份的有清一代,外来移民进入茶山者,本能的需要为自己争取一个更为有利的生存环境。延请士人阶层的张汉题写碑名,罗凤彩为之作序,客观上起到了为来自石屏等地的移民壮声威的作用。事实上,就连主政茶山的土千总曹当斋,以及当地的土著都参与了蛮砖会馆的建造,并在碑刻上留下了自己的姓名。

历史并不都是留存在书籍上,隐藏在故纸堆里。而是穿越时光,将过往和现在承接起来。遥想在雍正元年(1723),张汉自京翰林院出馆,出任河南知府,至雍正九年(1731)春离开洛阳。短短数年期间,为保护中原文化,甚至是华夏文化的根脉,其所作所为,居功至伟。今天,在河南,众多文化名胜古迹,都留有张汉的痕迹,诸如洛出书处、孔子入周问礼处、关林、龙门石窟、诗圣杜甫故里、唐宋八大家之首韩愈祠、宋代大儒程颐墓、北宋明相范仲淹墓等,不一而足。

蛮砖会馆功德碑记

乾隆十年(1745),张汉被罢免河南知府16年后,洛阳重修县志时,将张汉列为“名宦”、“循隶”,肯定其担任河南知府时的功绩。如今,200多年过后,他仍然被洛阳人时时追忆。

《石屏县志》载:在他告老回乡后,吟诗无纸,便取谏稿之背书之;嗜茶无资,以夫人纺织之余购之。民间素有“月槎清节”的种种传说。他平生好学不倦,重文采而轻名利。松村石林寺旧有他所书“来爽亭”柱联:“笑红尘渴名渴利,喝一勺之多,如冰斯冷;爱白泉饮廉饮让,写十年之书,与水同清。”这幅楹联既写来爽亭,又写他自己的一生。

自古书家为人书写惯有收受润笔之风,欧阳修就曾用龙团茶、惠山泉等酬答蔡襄,蔡大笑“以为太清而不俗”。我们猜想:张汉当年亦或有可能笑纳家乡人送来的蛮砖茶山的普洱茶,这是自古就有的清雅风尚。无独有偶的是张汉确有一首诗作《普洱茶》:“一水何须让武夷,遗经补注问名迟。撷从瘴雨春分后,焙取蛮烟骑火时。郡守不因茶务重,候封绝胜酒泉移。南中旧史文园令,应喜清芬疗渴宜。”

作为洛阳人,张汉保留下来的文脉圣地,旧曾多次游历拜谒,也曾有机缘观瞻镌刻在石碑上的张汉书作,只是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因为普洱茶,再次联系在一起,不由人不赞叹文脉的传承不息,文化的历久弥新。

蛮砖会馆功德碑记

乾隆元年(1736),尹继善、靖道谟编纂《云南通志》,其中“物产部”载曰:“普洱府,茶,产攸乐、倚邦、莽枝、蛮砖、漫撒六茶山,而倚邦、蛮砖者味较胜。”那个年代之人对茶所作评价,至今历两百余年仍然让人惊叹不已。

蛮砖会馆功德碑记

今天,我们在品鉴质细味香的蛮砖山普洱茶时,还能够品读到这段蛮砖会馆的往事,不独只有普洱茶“越陈越香”,普洱茶文化亦有着更为久远的生命力!

作者:马哲峰,图文来源:行知茶文化讲习所,经授权爱普茶网转载,观点仅代表作者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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