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原被打看古茶树保护之重「茶届白马非马专栏」 2019-10-23 23:41:56 作者:白马非马 来源:《普洱》杂志 浏览:
茶树品种佛香1号,图由云南文华工作室提供。
11月份对我而言,最诧异的新闻莫过于,中国先锋文学扛鼎者马原在勐海县南糯山被打,而且是在南糯山的姑娘寨被打。姑娘寨,一个多么温情的名字,却与一段暴行结缘。
要知道,在11月初,我背起行囊开始在版纳、普洱的一个人旅行,第一站就是南糯山。我从景洪坐上开往勐海的班车,在公路旁的向阳寨下车,然后徒步踏上了膜拜新茶树王的路途。在路口我拦下了一个骑摩托的小伙子,问他去看茶王怎么走,小伙子不但热情地为我指路,还免费顺路把我捎到了他家在的姑娘寨,并诚恳地请我到他家喝茶,看茶样。我喝着他泡的古树茶,表示了我暂时没有买茶的打算,小伙子也不介意,并在我临走的时候,送我一袋古树秋茶茶样,说是你拿回昆明喝喝看,有兴趣了再给我打电话。从姑娘寨出来,我前往半坡寨,边走边发短信给昆明茶界的一个朋友,感叹道,人们都说古树茶热了,茶山里的人不再淳朴了,但我还是非常走运的,碰上好人了,不但免费搭了便车,而且喝了好茶,还“忽悠”了一袋样茶。南糯山有那么多寨子,算来我是跟姑娘寨最有缘了。当然,马原被打后,我对姑娘寨的印象被彻底扭转了。我为自己轻率的行为而心有余悸:假如搭车遇见一个设计陷阱让你买茶的坏人怎么办?幸运的是我遇见的是一个好人。
到了有800年的茶树王下,又碰到一个已经嫁到上海的姑娘寨的姑娘,带着她在上海出生6岁的女儿来拜茶王。我就笑道,难怪有人说姑娘寨的姑娘越来越少,原来都是嫁出去了。你们怎么不做点反向人口流动,多招些姑爷上门呢?
其实,随着古树茶热潮的兴起,这几年前来南糯山定居的外地“姑爷”越来越多。在姑娘寨,那个小伙子一下指着这里说,这是某个上海人在投资农业,一下又指着那里说,那是一个北京老板在投资搞一个茶叶项目。当然,名气最大的,就是2012年11月初前来定居的大作家马原先生。其实,马原来勐海之前,到会泽慰问过被当地人打伤的同是先锋名作家的洪峰。马原对洪峰说,要宽恕对方,不用追究到底了,同时表示了他已经去过版纳,对当地淳朴的民风印象深刻,想到版纳定居。洪峰告诫说,民风淳朴不淳朴,你先别下结论。果然,洪峰的担心应验了,马原定居姑娘寨没几天,就被打了。据说起因是一起土地与房屋的经济纠纷。马原先生是勐海县政府特意邀请过来的名人,自然享受“县宝”大熊猫待遇。没想到,这么一“只”被保护起来的名人,也会遭遇不测。获知马原被打,县政府立即出动警力调查了嫌疑人。其反应不可谓不迅速,保护不可谓不得力,但终究也无法挽回马原被打的既成事实。
一个“挂牌保护”的名人,因被不明不白牵扯进一场利益纠纷,就挨了一顿棍棒之灾。而这些生长在南糯山的百年古茶树其实也是一样,因价值倍增,日益享受来自人类的“超国民待遇”。在南糯山,随处可以见到某某茶业公司的“生态基地”、“某某挂牌保守”之类的字样。位于半坡老寨的新茶树王,还搭建了简易房,安排专人值守保护。在半坡寨门前,像老班章村一样还专门设卡检查,不让外地鲜叶与毛茶流入。这些保护规定不可谓不科学与详实,但实际效果究竟如何呢?古茶树是否像马原、洪峰一样,因种种原因被人有意无意的伤害?
说到古茶树的保护,我就想起了庄子寓言里的那棵参天大树,其是因为无用而幸存下来了,而那些有用的树,纷纷遭受刀斧之灾,被制成有用的东东。在生产力低下的年代,可能“无用之用”是古茶树的最大保护伞。因为,原住民的生产效率低,并没有大规模开发森林的能力,只能进行极有限度的开发利用。比如祖先留下来的古茶园不找钱了,可能山民们最多也就是疏于管理,甚至将之抛荒,任由杂草吞没,而很少会去将其砍掉种其他作物,因为这种投入成本是贫困的他们承担不起的。但问题是,到了资本纷纷向大山深处伸进触角的今天,古老的大山被掀起神秘的面纱,被日益曝光在现代社会面前,古茶树真的还会因为无用就能躲过一劫吗?出了景洪坝子,一直到南糯山的山脚以前郁郁葱葱的多元化植被,全部被清一色的橡胶树取代。这是因为原先的那些作物,比如甘蔗、茶叶、包谷不如橡胶有用,就都被替代了,而原先那些林中杂木与茅草,更是因为无用之极而被连根放倒。在这个功利与疯狂的时代,幸亏云南古茶树的价值被发现,才得以在今天保留大面积的古茶园,否则早被清理了,不是砍作柴火,就是放倒种上经济作物。
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发现,云南幸存大面积的古茶树资源,可以说是一个奇迹。奇迹诞生的背景乃在于:在大山与工商文明接轨之前,古茶树因为无用而幸存下来;到了大山的资源被深度开发的今天,古茶树又因为极度有用而被保护起来,没有被替代种植掉。这是云南之福,也是中国茶叶之福。
即便如此,我们也看到,古茶树的保护越来越不堪重负。众所周知,古茶树存在两个最大的缺点,一是采摘不方便,夸张一点的是要搭梯子上去。这样一来,就出现两种情况,一是古茶树的价格才起来的前几年,还不是很贵的时候,很多茶农嫌麻烦,干脆把古茶树砍倒来采茶;另一种情况属于盗采,这些小偷肯定不珍惜古茶树了,砍倒茶树进行采摘,在他们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另一个缺点就是,产量远比密植的台地茶园低,在利益驱使下茶农纷纷想尽办法为古茶树增产。其通常的手法是除草、施肥、打农药、过度采摘等等,还有扦插、嫁接等等“高科技”手段层出不穷。古茶树还是那个古茶树,可惜人已经不是那个人了,在以保护的名义行过度开发之实的情况下,古茶树越来越偏离原来的原生态价值,变得日益异化起来。近年来,古树茶的价格不断飙涨,但其品质日益下降,卖相越来越好看,滋味却淡薄得多;也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适合现喝,而不太适合收藏的特性。
我一向以为,茶叶采于深山,行于心田,然后方能妙用天下。茶叶本是天地间一俗物,自神农发现茶叶起,历代先贤用参赞天地化育之精神,将一种野生植物培育成善莫大焉的功能饮料,更进一步塑造出风雅无边的茶文化。由此可见,茶叶是人心再造的产物,使之成为天地间一灵物。既然,古茶树在人心不足的情况下变得不能承受之重,要拨乱反正,还得从收拾人心开始。让心回到自然的初心,古茶树才能回到以前的古茶树。马原被打是无辜的,激起了国人对文人归隐命运的关注。古茶树也是无辜的,正在不断被异化,愿更多的人关注并投身古茶树的保护问题,大家都来做保护古茶树的有心人,这样一来,云南古茶树才能得到真正的保护,否则就落于“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窠臼,起不到真正有效的保护作用。(本文刊登于《普洱》杂志)